【TD】漫长的告白（5）（下）
5（下）
马丁之前告诉他：“特丽萨管她住的那栋大楼叫‘可口可乐’，因为建筑外形就像可口可乐的玻璃瓶，在三分之一的高度有个束腰的设计，往里收，特丽萨就住在那一层，所以她那套公寓比楼下少了一间，为她省了点房租。”现在他们站在紫罗兰大街上，仰望“可乐”，这条街上没有紫罗兰，一棵树都没有。虽然是夜晚，但炎热的风和汽车尾气还是在高楼间穿来穿去。
大楼上二到四层的钢架上挂着广告牌，虽然广告牌和街灯能够隐约照到十一楼的窗口，但是模糊不清，他们甚至不能辨认出哪一扇窗后面是特丽萨的公寓，不过也无所谓了。
走进大楼，看门人认出了马丁，以往他大概会打个招呼，但是今天他只是装作没有看到。进入电梯后，马丁皱着眉说：“他认得我，要是以后有调查，他会记得我今晚来过现场。”
“他也会记得谋杀发生的时候你没有进出过大楼。”拉斯特说。
“没那么容易，你看着吧。”
拉斯特给了马丁一个眼神，制止他再去想内务调查的事，“我今天上午给他亮了警徽才进来，这里不那么容易通关吧？”
“他们也不是那么谨慎。”马丁想了想，“不过通常来说还算不错，这里的租金很高。”
“放陌生人进来时，看门人需要给楼上的住户打电话吗？”
“差不多，或者住户提前告知他有客人。特丽萨很谨慎，不是什么活都接，女孩们会相互警告，哪些客人不好惹，有变态倾向……通常她会和客人在电话里约好，再让他过来，而且一般都是去酒店，而不是让人来这里。不过也有她不得不接的工作，如果对方有权有势，你很难去拒绝，除非你不想干了。”
“比如卡尔·金。”
“嗯哼。”
拉斯特看着电梯门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，问：“你会嫉妒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嫉妒特丽萨的客人。”
“呃……不，不太会。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妓女了。”
“但是你们保持了长期友好的关系。”
“我说了，那是因为……”
“那是个烂理由。”
马丁生气地说：“那是唯一的理由！”
拉斯特想再没有比在一个妓女的公寓里跟妻子表忠心更蠢的了。
电梯“叮”地响了，电梯门打开，他们踏进走廊。这一次拉斯特认真地观察起这个地方。走廊两边各有六间公寓，从消防通道进入走廊需要钥匙。马丁拉下了封锁条，没费什么事就打开了门锁，警察离开的时候只会把门关上，不会再多转两圈钥匙，把其他两条锁芯也转进去。
“进来，拉斯特。”马丁压低了声音冲他招招手。
他点了点头，走进了特丽萨·赫雷拉的公寓。
厨房在进门的地方，走廊很短，连接客厅，浴室在卧室里。特丽萨死在客厅里，现场技术人员用白胶带标记了她倒下的地方，从地上贴出的姿势看，她应该是背朝上，脚冲着门口，当她把人让进来时，来人用什么从后面杀了她。她身下的地毯上有一滩血，并不多，说明伤口很小，死得很快。
拉斯特环顾四周，当然和她曾经住在这里时不一样了，警察已经搜查过一遍，一些东西改变了位置，抽屉里的东西也翻乱了，但她赋予给这个房间的气质还能感受到。墙上挂着两幅仿制的印象派名画，颜色明亮清新，整个房间的布置都是这种风格，他不知道高级应召女郎的公寓应该是怎么样，不过这里就像普通单身女孩的家，没有过分花哨的装饰，床单也不是玫瑰红或者紫色。特丽萨甚至在厨房做饭，而不是只煮煮咖啡，热热披萨：冰箱里有一锅吃剩的炖肉。唯一的区别大概是，这些家具都很贵，光是那张皮革沙发就要好几千块，而且她把它们都摆放在合适的位置。他不太能想象她让客人到这里来，她和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做爱，他也想象不出客人进门看到这些时会有什么感觉。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非得上这儿来，相信技术人员已经仔细照看过了。”马丁很不自在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，像是屁股里塞了一截鞭炮，引线正在噼啪燃烧。
“特丽萨不爱慕虚荣，没有很多亮片似的东西，看这些地毯、桌布，还有花瓶，色彩很淡雅。”
“是啊，我对这里可比你了解多了。”
“不值得吹嘘，小马。可是她注重生活品质，这些家具虽然低调，但都价格不菲。每一件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。一般住在出租房里的人不会这样。”
“特丽萨很有品味。她想以后做艺术类的工作。”
“但是她从事的是高危行业，有一天她可能会失去这一切。给卡尔·金设套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，否则她就是天生的演员，把你都骗过去了，做这种事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风险，她看起来够聪明的了，应该会想些办法自保。”
马丁摸了摸下巴。
“你知道她藏东西的地方吧。”
“呃……事实上是我帮她弄的。”马丁带他走进卧室里，蹲在化妆台前，把手伸进去鼓捣，化妆台的抽屉底部有个暗格，他费了点劲，“他们似乎没发现这里，看来我技术不错，我把整块木板往上移了几个厘米，搞了个隔层。螺丝也取掉了，按了个活扣，这样只要像这样一用力就能打开。”他打开了它，伸手进去摸索。
“奇怪。”
“怎么了。”拉斯特问，虽然他想他已经知道答案了。
“里面的钱不见了，我确定特丽萨在这里藏了一些钱。”马丁从化妆台下面爬出来，脸色变得很难看，像有人在他脸上打了一拳。“这是她的小金库，应急资金，如果还有什么别的重要的东西，相信她也会藏在这里面的，如果她真的有的话。”
“她有，所以它们才会不见了。”
“也许她转移了，放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。”
“也许吧，我们现在不会知道了。”
“你觉得她掌握了些什么？”马丁开始仔细搜索房间里其他地方。拉斯特没有参与，但也没有浇他冷水。
“我想是照片。对她来说，那比较容易得到。”屋子里没有对外座机，只有个可以打给楼下保安的呼机，他翻了翻她的包，找出她的手机，抄了最后联系的几个电话号码。马丁还在寻找，卧室已经搜完了，正在厨房里碰运气。
他也走进厨房，把冰箱门拉开，里面有六听装的罐装啤酒，他的手指从易拉罐上抚过，在酒吧里看到马丁喝酒时，他的喉头也涌起一股冲动，现在那种冲动又回来了，但是最终他只是拿了一盒牛奶。
“嘿，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在过期前饮用。”
“我不是说那个，你不该碰这里的东西。”
“他们已经把要检查的东西带走了，不会再来了。你找到什么了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马丁向他举了举手里的一卷零钱，“在茶叶罐里找到了这个。”说完，他又把钱丢回了罐子里。他走到冰箱前，不满意地看了一眼拉斯特手里的牛奶，也打开了冰箱，“啊哈，啤酒。”他收获了拉斯特严肃的一眼，笑了笑，“放心，我不会去碰它的，虽然我的血液正在血管里咆哮。”他把那一锅剩下的炖肉拿了出来，点燃了燃气灶。轮到拉斯特说“你在干什么”了。
“特丽萨的炖肉是一绝。”马丁边用勺子搅动汤汁边告诉他。“可惜了，我刚看到架子上有一瓶上好的葡萄酒。”
之后他们坐到客厅里，就着锅子吃美味炖肉。从十一楼客厅的窗户只能看到逼仄的街景，还能听到不远的环线上汽车飞驰而过的噪音，但是夜色已经渐渐变得温柔，霓虹灯的光芒消解在夜色中，暗影沉降，一切都开始变得柔和。城市开始远离，自我意识开始回归，感官变得敏感，夜光中浮动的尘埃变得清晰，而拉斯特发现孤独感离开了自己，同时为这种远离感到惶恐。他看到玻璃里映出自己的脸，他伸长了脖子，让影像更清晰，认真的审视后，他认定这是张会让人绕道的脸，没什么积极向上的东西。
他们吃完后把锅子和空掉的牛奶盒放回了冰箱里，然后离开了特丽萨生前住的地方。
“你还想去互助会吗？”马丁问。
“是，我还会去。”
马丁点点头，他们坐上马丁的那辆沃尔沃。
“你知道吗，我今天会发言。”
拉斯特点点头，感到一阵紧张，他没听过马丁发言。
“我会说：‘我觉得非常抱歉，我今天喝了点酒。’你说是不是该加一句‘那滋味该死的好极了’？”
拉斯特迟钝地看了他一眼，意识到马丁只是在开玩笑。
今天他们没有迟到，但是今晚上也没有什么人发言，一开始一个新来的主妇滔滔不绝地哭诉，把其他人都压制住了，他们这个聚会一直以来都比较克制，他想在场的其他人比较倾向于从前那种诉说方式。之后那个主妇也意识到这点，他怀疑她以后还会不会来。
轮到马丁的时候，马丁说：“我觉得非常抱歉，但我今天喝了点酒。”
拉斯特差点发笑，他感觉到自己的面部松动了。
但马丁接着说：“我遇到了非常不好的事，是我的错。我想喝一杯也许会好，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的酒精浓度不够，我觉得更糟了，还把火发作到朋友身上。”马丁看了看拉斯特，拉斯特也看着他，觉得非常尴尬，其他人都开始看他，马丁点了点头，“我说完了。”
他们在互助会待到深夜，但马丁发完言后，拉斯特就没再留意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了。
他们走出地下室，来到大街上，空气里终于有了清凉的意味。
“你要回家吗？”
“是。”马丁犹豫了一下，说道：“也许我得跟玛姬的父亲说这件事。他大概会为我和特丽萨的关系大发雷霆，但还是得试一试。周末的时候，威利邀请我去他的派对，跟竞选募捐有关，我想如果他没有取消邀请，我会去参加。”
拉斯特等他把话说完。
“……拉斯特，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？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也许是为了叫你看着我别把自己灌醉吧。”马丁干笑了两声。
“我想可以，那地方在哪？”
“你可以到我家来，我们一起。”
“没问题。”
他站在街边，看着马丁钻进车里，慢慢开远，这一幕让他觉得伤感。洛杉矶的深夜像是满是创伤。